致父亲的一封家书

亲爱的爸爸：

　　前几天吃饭时，你说女儿就要嫁人，你却不能拿出像样的东西给我当陪嫁，边说边红了眼圈，可是眼睛却只看酒杯不看我。末了，你狠狠地咽了一口酒，说今生亏欠我的。

　　爸爸，你何曾亏欠于我？你是家中的长子，有3个妹妹。上世纪六十年代农村的长子，命运对你该有多严苛呢？在本该安心读书的年纪，你就要早早扛起生活的重担。1976年，东北农村的冬天，格外欺人。爷爷奶奶的工资除了供养这一家老小的吃穿便所剩无几，哪有余钱买煤、柴。于是上山砍柴的任务就落到了作为长子的你头上。说是砍柴，可那时才8岁的你，也只是个孩子啊.加上家里常年连白菜都很少吃到，你营养不良，怎么挥得动那冰冷的锯刀呢？你只能捡落在地上的干树枝或者别人砍下不要的小柴火。细嫩的枝桠抗不住猛烈的炉火，捡一次干树枝不够家里一天的用度。于是你只能一天数次往返于山上和家里，经常冻得四肢发麻也不能停歇。

　　其实家里的光景，本可以优越很多的。爷爷是厂里销售科的科长，掌管不小的财权，经常要到外地为厂里要欠款。我听亲戚们说，如果把要回来的欠款存在银行里哪怕一天，利息都比爷爷奶奶一个月的工资要多。而且那时候信息不发达，即便晚几天交回厂里，也没有人会知道。可爷爷从来没这么做过。我开玩笑地问过爷爷，后不后悔当年没赚这笔外财。爷爷笑着说，他是厂里的劳动模范，还作为劳模代表去天安门广场接受过毛主席的检阅。要他拿着公家的工资却做着对不起公家、投机倒把的事，这不仁义。于是，因为爷爷的仁义，你们继续着不怎么宽裕的童年。姑姑们说，你们小时候最幸福的时光就是过年。过年的时候，奶奶会请人把养了一年的肥猪杀了，把肉卖掉还上这一年的欠款，剩下的再换点年货。虽然吃不到猪肉，可奶奶会把猪沙肝留下来，串在洗刷干净的炉钩子上，架在炉火上翻烤。烤沙肝除了盐面就不再放其他调料，等它从吱吱冒油到有点干干巴巴，这期待了一年的美味就出炉了。这时，早就围在炉边的4个人，紧紧盯着奶奶把一条沙肝分成一样大小的四份后，迫不及待地一人抢一块，还被烫得左右手来回倒腾，然后再把小小一块沙肝撕成更小的一块块，细嚼慢咽了起来。可几年之后，你却不再吃自己的那份沙肝了。1982年，你14岁。突如其来的灾难席卷了本就脆弱的家庭。上小学第5天的二姑出了车祸，左腿被截肢了。从此，你说吃够了沙肝，把你的那份分给了二姑。每每想到那些年泥泞的村路上曾留下你那么多瘦小的身影，我总是心疼得泪流满面。想到你因为别人欺负姑姑，便拿着棍子冲出家门要找他们算账时英勇的身影；想到你因为怕被别人偷了家里种的白菜，便大晚上蹲守在山上的菜地里时孤独的身影；想到你因为要多往家背一些柴火便拖着比你还高的树枝下山时倔强的身影……那个瘦弱的身影，在月光里行走，逐渐变成了一个强壮的小伙子。然后你遇见了妈妈，后来又有了我。好在时光从不辜负任何一个拼命努力生活的人。二姑和小姑都顺利读到了博士毕业，成为各自领域里优秀的人。她们在沈阳给爷爷奶奶买了大房子，把老两口接了过去安度晚年。大姑没念太多书，也凭着一股拼劲小有所成。

　　女儿确实从小没有穿过太贵的衣服，也因此在童年期间受到过一些嘲笑。可你却真的，从没有亏欠我的。这生活的担子你已担了太久，现在你光荣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也把我抚养成人，是时候把生活这根接力棒，传到我的手里了。

　　是啊，女儿要结婚了。你的女婿，是个像你一样朴实执着的汉子。从小你就告诉我女孩子要自强，靠自己劳动得来的东西用着才踏实。这几年，我俩辛勤劳动，靠自己的力量买下了我们新婚的小房子，添了一辆小车，又圆了我多年的心愿，贷款为你俩换了一个大点的房子。虽然比不上别人家的宽敞，可我打心眼里为自己自豪。你看，生活从没有亏欠我什么，你也没有。爸爸，你的孩子长大了。女儿定会以父亲和姑姑们为榜样，永远不畏惧生活的磨练，也永远不会停下努力的脚步。今年，我又有了新的身份，像你希望的那样，成为了一名人民公仆。我定会接好家里的接力棒，在平凡的岗位里发光，于力所能及处发热，一生坦荡前行，向阳而生！

　　    此致

　　敬礼

　　您的女儿

　　2020年8月

　　作者：王亚哲